暗黙之味


MHYK/オズフィガ

※現趴囉;養兄弟前提

 

 

  短暫歇停的陣雨在踏出超商店門口時驟落。

 

  把裝著便當、飯糰與盒裝牛奶的塑膠袋改以左手提拿,少年打開掛在手腕的直傘,尖端朝向雨幕撐開傘面,他望著前方等待,還不是可以前進的時候。

  雨季都是這樣的。鄰近傍晚變會一片晦暗,於是街上商家提早把招牌點亮,讓有害的光幕吞噬星光,車道的號誌燈恰巧轉為綠色,一輛鐵灰色的中型轎車頂開雨水加速駛過,隔著透明傘面窺見的車窗與毛玻璃的景色同樣曖昧模糊,副駕駛座的乘客有張他似曾相識的臉孔,橙黃相交的人造燈光映入,光影再度打出一張他並不全然認識、漠然陌生的輪廓。

  這次輪到行人號誌燈亮起綠光,少年轉起傘,向前踏步離開便利商店的屋簷。

  氣象預報沒說今天會下雨。

  望向車道時他漠不關心地想,他瞇起眼睛,這時落入眼底的號誌燈顏色是明亮得刺目的鮮紅。

 

 

 

  我回來了──隨著招呼一起,本以為在自己出門上學前不會再被開啟的門扉敞開,沒多久又被關上,隨即是落鎖的聲響。聲音明快響亮,連身在廚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少年把剛吃完的一次性容器沖水洗滌,放置於垃圾區歸類整齊,還沒走到玄關,另一道腳步聲急忙避開他,直奔浴廁。盥洗室關上門後只能聽見細微的水聲。短暫佇立片刻,少年移動到客廳打開電視,讓發育中的背骨與脊椎沉入沙發,讓自己沐浴在不怎麼感興趣的烹飪節目聲光裡。

  「什麼什麼,開始想學做料理了嗎?」  

  熟悉得令人懷念的輕挑嗓音從頭頂傳來,他回過頭,青年在他坐著的沙發後面前傾身體,似乎進行過簡單梳洗,青年把溼透的瀏海往後扒梳、露出額頭,兩臂袖管也捲至手肘,一段時間不見,臉龐更趨於成人的青年笑容可掬地對他揮手。

  「嗨?」

  「……費加洛。」

  少年低聲咀嚼哥哥的名字,他的哥哥笑得更開,用仍帶著濕度的手指搓揉他髮頂,用溫和的嗓音應聲。

  「什麼事,奧茲?」          

 

  笑起來的費加洛表情還殘有稍許過去幼時的影子,並不是說比較喜歡或比較抗拒其中一種,只是熟悉感令奧茲感到安心,被費加洛碰觸或被笑臉以對也是習慣的事,不過在費加洛開始感慨「是不是又長高了一點?」、「別急嘛,孩子就要有孩子的樣子才可愛啊」的時候,他閃開費加洛,挪動到對方手指碰不到的位置。

  「回來做什麼?」

  「傍晚看到懷特大人與斯諾大人的海外打卡,發送訊息問一下,才知道他們近期出差,我只是去念大學又不是離家出走竟然什麼都不知道,這也太過分了吧?說是出差,看他們拍照的樣子根本是藉機旅遊吧?還沒帶上你,丟下可愛可憐的小奧茲一個人留守,你不認為這兩位大人真是不可理喻嗎?」

  一連串暴雨般的語句間完全找不到中介點。

  奧茲欲言又止,最後吶吶發出抗辯。

  「……我不可憐。」

  「竟然不否決『可愛』這一項嗎?啊哈哈!」

  奧茲沒有什麼表情的臉色沉得更深,故作訝異、調侃著他的費加洛見狀笑了,費加洛繞過沙發,緊挨著奧茲在他身側坐下,距離近得可以嗅見洗面乳的香氣以及清涼的薄荷味。

  我一個人可以。奧茲看著電視說。

  「不行,你還未成年。」

  「我已經不是小──」

  「對,不是小孩,高中生也是未成年,換句話說,『你還不是大人』。」

  「……」

  奧茲注視以保護者自居的哥哥,對方蹙緊了眉頭、沉默回視,唇邊的笑意淡去,費加洛不笑的時候他便拿這個人沒轍。

  「……大學怎麼辦?」

  「雖然轉乘時間較長,從家裡通勤也還是可以。總會有辦法的。」

  儘管說得輕鬆,奧茲從監護者們口中聽過費加洛是為了盡可能把時間用於學業、減少通勤才搬出去。並不是討厭與對方一起恢復成過去的生活,但若原因是「不能讓未成年獨居」這種理由,只會帶給他揮之不去的累贅感。似乎是誤解了他沉默的涵義,費加洛再度伸手輕拍奧茲頭頂,給他一個「什麼都不用擔心」的笑容。

  「我只會待到那兩位回來為止,不會打擾你太久。」

  「……」

  放棄多做解釋,少年將視線轉往電視,畫面裡的節目差不多進入尾聲,奧茲想起從大雨中拎回的那隻濕漉漉的袋子。

  他側首望向哥哥:「吃了?」

  「我不餓,而且剛剛刷過牙了。比起這個我更想洗個澡早早睡覺,待會見。」

  費加洛起身站立,方才坐過的沙發緩緩恢復平整,青年沒有立即離開,在飲料廣告的背景音下,伸手探入口袋像在翻找什麼。

  「有了、有了。」

  手腕從外褲口袋掏出的同時,一枚色澤鮮艷、邊緣壓有鋸齒紋,像是糖果包裝的塑膠片掉在地板,奧茲正想伸手去撿,早一步被費加洛彎腰撿拾,劈哩啪啦,塑膠包裝在費加洛手中拆卸分解,從他的角度看不到是什麼。察覺他不出聲的探究心,費加洛對他微笑。

 

  冷不防,費加洛用手指撬開他的嘴唇,一粒彈珠大小的硬質球體被塞進嘴裡,動作在瞬間完成,費加洛已經收回手指,奧茲才後知後覺地聞見沾染指尖的香料味。

  糖衣被唾液迅速溶解,舌上的感覺細胞毫無預警地被化學刺激包圍。

  冰冷刺麻的痛楚,苦澀的酸味刺激唾腺,人造的甜味過剩地甘美,本以為是水果糖,無論怎麼翻攪滾動,依然無法與記憶中的任何一種嚐過的味覺達成核對。

  皺著表情的奧茲轉向費加洛:「這是什麼味道?」

 

  少年名義上的兄長離開客廳、踏進沒有開燈的走廊,青年背影微頓,緩緩挪動在黑暗中異常明亮的瞳孔對準他,投射過來的視線是陰影的破綻,連結了光處與無光,青年呵氣、接著微乎其微地彎起嘴角,單手在唇尖豎立食指,噓。

 

 

 

 

 

 

                        「   

                           

                             

                                」

 

 

 

062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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