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原星野

  

妖夜綺談/鞍馬與浮游

 

 

 

　　長在入口的灌木叢爬滿倒刺，他用手把那些擋住去路的羸弱枝條一束束往外撥，後來也耐不住煩躁，索性蹬步向上跳躍，展翅飛越委地蔓生的屏障。當然樹木耗費龐大營養才長出的那一丁點毒素傷害不了他，令他繞道的要因是自己心底生出的焦灼──能夠縮短耗時也是好的，至少他不必再為了不折斷樹枝而留意穿行林間時得使用多少力氣。

 

　　廢棄的渡頭沒有停靠船舟。柱樁半朽，他降落在其中一根上，沒花多少時間就捕捉到他朋友的身影。

　　喂、他故意粗魯地喊叫，即使他明白，儘管不這麼做對方也會發現他。

　　「就要天黑了，你打算在這裡過夜？」

　　他朋友像在思考，整個人靜止，河風吹拂周遭野草，作為異人象徵的淡金色毛髮被夕陽染成朱橙，他看見那顆腦袋幅度甚小地左右擺動，接著贊同他的問句微微頷首。

　　「嗯……那樣也不錯。」

　　「你在幹麼？釣魚？哪來的興致？」

　　他的朋友沒急著否定，一派輕鬆地聳肩。

　　「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河畔架了隻釣竿，一端握在他朋友手掌、一端向前延伸，沒入波光粼粼的水花，他朋友坐在一截不曉得由誰伐下的樹幹，橫倒腳邊的竹簍空得理所當然。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釣具，遑論其他釣客遊人。

 

　　他問：「你用了什麼餌？」

　　「餌？不，我沒有餌。」

　　他朋友抬高握桿，拉回釣線讓他查看空空如也的尾端──沒有做餌的蟲子，甚至連魚鉤也缺乏，線尾綁著負重的豎標，隨著魚竿甩動，再度拉著長線直直沉進水面。

　　「這些東西原本就在這裡，屬於我的物品一件也沒有。」

　　他朋友解釋：「不知是誰曾在這裡用過這些東西，我好奇會發生什麼，所以拿起它，繼續垂釣。」

 

　　他聽過那個故事，傳自隔海之遙的古國，年老的賢者帶著直鉤在溪石釣魚等待王侯的垂青。然而就他來看，撿起無餌魚竿的友人與其說是寓言中的老人，不如說是揪住自水底伸出的釣鉤的蟲餌，順著這個方向設想，那麼真正用來「釣」的東西會是什麼？

　　──真是令人不悅，他有些頭痛地按住額角。

　　

　　「你要玩到何時，該不會想這樣直到最後吧？」

　　「嗯。」

　　翻山越嶺、橫渡汪洋，由異國旅行而來的他的朋友氣定神閒地微笑。

　　「今天我要死在這裡。」

 

　　他被知會這個決定。

　　

　　流水潺潺、蘆葦搖曳，不冷也不熱的溫和天氣裡，岸邊的野芥子開得芬芳，在此之上，他還說得出什麼掃興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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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原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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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鞍馬的朋友死了。

　　日復一日，朝生暮死。

 

　　他在朋友屍體旁仰頭呆坐好一會兒，滿夜繁星幾乎溢出他因映照而光亮的黑色眼睛，這是他朋友看不見的景象。

　　天亮之前若真的發生什麼他會告訴他的，鞍馬想，所以他接著拾起了滾落在地的釣竿握把。　

 

 

 

 

 

 

0320/22

兩位角色的原作→芥子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