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名共鳴
妖夜綺談/山名白群
簡直就像把眼球活活摘出封入暗箱一樣。
白日光天之下憑空出現一個密不透風的箱子,裡頭孕育構築一個完整的世界,它與存在外部的事理互不相融不受干涉,與己身的連結只剩一層薄薄的視覺。明知隔閡之深、卻令觀者忍不住信以為真。
原來如此,這就是電影。山名白群事不關己想著。
人造的昏暗空間裡,唯獨機械投放的光束帶來明亮,光線在銀幕碎成一整片光牆,缺乏光就無所作用的視覺只能本能性地面朝前方、抓著唯一的光源不放,在這段被封閉的時間裡,眾人癡癡捕捉劇中角色的一顰一笑,為此歡欣或悲傷。黑暗中群眾不約而注目同一事物,男女老少青白色的臉孔被反照鍍上一層幽冥微光。彷彿異界才有的景象。掛幕上沉默演出的黑白影像,也彷彿是與他所不知不識的人世接壤。
儘管納悶並未消解,白群收回對周遭觀眾探查的目光,試圖專注於難以共感的默劇上。
銀幕裡的人笑了,銀幕外的觀眾笑了,於是白群微笑;
銀幕裡的人哭了,銀幕外的觀眾哭了,於是白群彎下嘴角。
由於並不真心如此感覺,他的反應總是比別人晚上半拍。他的表現不過是透過仿效習得「理應如此」的義務。
觀客外露的笑語與情緒於他宛若橫隔銀幕的異物。
白群以為這場見習會就此結束,直至尾聲,正當他以為即將就此結束。
「早知道死在那時候的話就好了!」
女人的臉孔痛苦得面目扭曲,她朝向觀眾抬起頭,白群從被銀幕放大的那雙眼睛讀到溢出的怨恨。這一瞬間他瞪大眼睛。
那個時候是哪時候?必須死在什麼時候才穩妥?
例如在誰都聽不見的房間裡拼命呼喊不想死不想放棄好想活下去,果然是從這個願望開始,命運就此歪斜?
山名白群按住扶手幾乎就要起立,這股衝動下一刻被充分澆熄。
早知道死在那時候的話就好了!
笨蛋、說什麼傻話,還有我愛著妳啊!
辯士用飽含情感的舞臺腔,口齒清晰地大喊。畫面裡女子破涕為笑,兩人張手依偎擁抱,戲廳裡的樂師用風琴奏起樂音悠揚的曲調,電影就此落幕,觀眾無不歡聲鼓掌。
白群眨動乾澀的眼睛,雙手在思考前擅自跟隨眾人的節拍機械式地鼓掌。
進入電影院前他沒有想過自己竟會這麼不知所措。
離開那座用牆堵與故事建構的密箱,踏出白晝街道的當下,他有些恍惚,似乎自己正由一面銀幕游進另一面銀幕。
「真是部好電影,對吧?」
觀影時並肩坐著的鄰座觀眾朝他搭話,白群微笑以對。
山名白群轉身眺向視線所能及的最遙遠之處。
現在還有誰,在看著嗎?
「
虛名
共鳴
」
07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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