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你

 

極短篇

　　一點感覺也沒有，發現到的時候橡皮擦已經從桌緣滾落。

　　他用握筆的手空出幾指按住書頁，用力壓低肩膀讓肩胛骨往反方向突出，彎身撿拾掉在腿間的失物。

　　他的橡皮擦是最簡單的那種款式——說起「橡皮擦」就會自動浮現腦海，用白色長方體外包品牌紙板的經典造型。柔軟潔白的本體已因氧化以及耗損，化成一枚堪堪裹入陳舊包裝的小小滾石，每一面圓滑的弧形都抹消過不應存在的痕跡，即便他不是個不愛清潔的主人，某處仍然多少殘留石墨粉屑沾染出的灰樸。他順勢在褲管隨意抹過，除去落地沾染的多餘塵粒。

　　得把橡皮擦放在更妥善的位置才行。

　　他將橡皮擦丟入敞開肚子的筆袋，安心讀取接下來的篇章。

　　圖書室的空調十分節制、靜謐並且規律，他在這股氛圍中盡情分解自我，與館內收藏陳列的眾多意識體相同，變得方正、垂直，並且整齊服貼地排列在應當收納的每一處……噠嗒，包裹週身的安穩薄膜再度被異物穿透，他雙眼依戀抽離展演出整片世界的文字，伸手胡亂撿拾，他的指尖摸索一陣卻沒能撿起什麼，延伸而出的觸覺，茫然陷入柔軟而乾燥的地毯裏側。

　　怎麼會……？

　　雖然還是分不開眼，他讓倒立的手指順著橡皮擦可能在的範圍來回爬走，他把重心潛得更深更低，用更大的力氣勾起指尖挖掘——好像刮住了什麼，地毯突然蜷曲竄動，驚愕的情緒風馳電掣地閃過背脊。

　　「啊，」

　　他嘴巴慢半拍吃痛低喊。

　　指甲被重力下拉、戳入地板縫隙，接著地板把同樣的衝擊回敬。指尖傳遞上腦的痛楚宛如在瞬間迸開又閉合，手指完好無缺，唯有神經被看不見的傷痕佔據逗留。

　　他推開椅背，側頭低往地面，圖書館閱讀區的地面是一大片陳久而內斂的木材，沒有鋪設地毯。地面除了自己的雙腳、桌椅、書櫃以外別無他物。

　　然而方才的觸感就像陷進動物的毛皮一般，卻因行為粗魯，無意間驚擾了對方。他想起在街巷閃避他的碰觸、傲然甩尾跳向牆面犄角的絨毛生物。

　　輕撫疼痛逐漸降溫的手指，他查看筆袋，包含橡皮擦在內的各項文具一應安好，無一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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