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棺】斷章_0
Emperor Coffin / Osenheim
──你看見了吧?
彷彿被寒風推擠著膝窩催促移動,你拱著身體閃進一扇唯有上半部露在地面的門,腳尖踮成小碎步,「跺咚咚」、「跺咚咚」,昏暗晦澀的光線亦或狹窄難行的階梯都阻擋不了你下樓的輕巧速度。你進入地下室推開第二扇門,濃濃菸味、酒精、人們交綜復雜的體臭,揉合地下空間特有那股的幽仄悶味唐突噴發出來,儘管早有準備,你還是捏緊鼻子,那副欲嘔的嫌棄表情很快被收斂掩飾。你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像個容易遭受刺激的傻鬼。
值得讚嘆的是裡頭有著暖氣,熱烘烘的暖氣。人類史上多麼貴重的發明。
反正只是間飯館,你是來用餐的,能飽食一頓就沒什麼可挑剔。
跟那些說好聽是古董、說實際點是欠缺翻修價值的老房子相同,這幢頗有年歲的石造建築把電器使用量降到最低,明明裝了電燈,卻仍舊依循古老的傳統點燃鯨脂燭照明,到處充斥動物脂肪不斷加溫堆積後的臭味。
你用力收緊人中吸了下鼻子,一口氣跳上吧檯,「老慣例。」
你彎動嘴唇給老酒保一個不露齒的微笑,燭火明明滅滅,你相信酒保老弟有看到你眼睛不受控制所迸發的光芒。
中年人不發一語搖了杯蘋果汁推到你面前,你壓住杯腳推回去,告訴對方:「這杯我請你的。」
手拿開,底下是裝著一捲對折紙鈔的舊信封。
「這些是請莉莉安娜吃酒的,我聽說她下週三會來這裡。」
老酒保翻了記白眼,你聽見他快速在胸前比劃了個十字,沒骨氣地囁嚅著:「哦,聖母在上……」
你對這個人類笑,並非出於禮貌性質,而是勝券在握的那種。
「或許你可以幫我帶個話?告訴她我來過,我在大雪山前等她。」
「……慢著。我想起來了。」
你的眼睛從櫃檯的木頭紋路離開,酒保在雪櫃窸窸窣窣翻找,毫不客氣地端了個空杯、吸管和產地不明的綠玻璃瓶,連同端盤一併粗魯地扔到你眼前。
「雪莉留了東西給你,拿去。」
經過一連串沒營養的啞謎表演,你終於獲得能喝的「麵包」。
拔開木塞,你嗅聞瓶內芳醇的氣味,隨即對準瓶嘴仰頭就飲,生命的溶液咕嘟咕嘟湧過喉頭,沒多久就吞落超過半瓶。你不禁咋舌感嘆。
「他爸的,劣酒!」
冰天凍地狗都不理的鬼天氣,你不過是想安全地、安靜地,找點能吃的東西。
派不上用場的玻璃杯裡還躺了根可能勉強派得上用場的吸管。
中空的芯裡有張細細捲起的紙管,你把它抽出,正要攤平紙張時,一股難以言喻的香氛隨著室外冷風流進內裡。這次進來的是個高大得過份的女人,穿著蓋住腿的深色洋裝、搭了雙高跟鞋,像極剛從音樂會離場聽眾或樂者。
或許是因為她雖然高,身體曲線卻是柔軟妖嬈的?
或許是她看上去蠻會唱歌?更可能是這女人香得很,優雅絲滑的鈴蘭花香、石榴,摻一點隱密的辛辣味,不張揚、聞起來很舒服。在臭氣沖天的酒吧裡是你左右鼻孔唯一的救贖。
你開始期待起她的嗓音是否跟氣味同樣迷人。
女人點了杯軟性飲料,嗓音細細的、小小的,適合吟哦的精緻聲嗓。
你想著這可能就是所謂「一聽鍾情」。
「我可以坐這邊吧?」
你丟下大費周章買來的「飲料」離開,不待回覆,便落座於女人身旁的空席。
女人的淡粉色嘴唇還含在杯緣,沉默地轉動眼珠看向你,既沒下逐客令也未應允。從那副瞳孔大得有些空洞的曖昧眼神,你看不出什麼。
「您的眼眸真美。」
是紫色的,女人說完對你微微一笑。
那張稱不上美女但還算能看的臉孔因這枚笑容更顯性感,打扮一下還是會挺漂亮的吧。
倘若她的血好喝、床上功夫也不錯的話,倒也不是不能跟她玩玩。
充斥欲望的計畫在你腦海洋洋灑灑地鋪展,你感到口乾舌燥,此時喉嚨舌頭飛快地動作,你巧舌如簧並且天花亂墜,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痴蠢的地步……然而與這個國家素來強勢的女性不同,眼前的女人並未否定你說的任何一字一句。她只是悄然抿唇,看進你的雙眼安靜地微笑。
最後你成功說動她,要她脫離這間暖得發臭的破舊酒館,跟隨自己一同離開。
在這個動輒製造無數屍首的冰冷午夜裡。
門上銅鈴懶洋洋搖響,沒有客人進來。
那張被你遺忘的紙管落在吧檯。
如若把它張開──「當心紫狩。」
紙張上就只寫了這幾個字節,沒別的。
但你瞧事情都演變到了這個地步……說老實話啊兄弟,你該看的。
當時就該不顧一切地看的。
04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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