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棺】斷章_1

 

Emperor Coffin / Osenheim

 

 

 

  為什麼,究竟她為什麼要發脾氣?

  是寢具的回彈感舒適不足、室內香氛濃淡不均、窗簾圖樣不合心意、飲食準備得不夠充分不夠美味,還是……自己身為「妻子」事奉得不夠盡興?

  歐辛海因做出各種揣想,同時從這些可能性延伸,尋找能夠解決問題的配套對應。

 

  的確,她們家現在的格局與擺設是她想像配偶會喜歡、加上一些個人意見所佈置成的,或許是獨斷專制了一點。從地毯到燈飾、沙發到桌巾,無一不是她能做到的最佳之選。這可是她們往後共同生活、組織家庭的場所,歐辛海因理所當然地認為:盡可能地讓伴侶舒服自在,是最低限度的禮儀。

  當然雙方若能一起規劃的話更是無可挑剔,倘若她的配偶希望,全部按照對方的意見來進行也無不可,只要她願意告訴自己她想要什麼、只要她願意向她開口——歐辛海因會為自己的支配者獻上一切,唯獨一件例外,歐辛海因所無法忍受的僅有一個。

 

 

 

  喝空內容物的變形鋁罐被鞋尖撩撥,咕、咚咚咚咚……跌跌撞撞地骨碌碌滾下階梯,摔跤的罐子小丑似地滑稽跳躍,音階隨著墜落的深度而逐漸模糊混濁。

  然而聲響還在廢屋內迴盪。受人類建置又遭人類棄置的房舍空盪盪的,暴風把屋頂掀掉半幢、窗戶近乎全毀,三層樓的構造已承載不了貝施科涅茨氾濫的霜雪,荒蕪並且荒涼,除掉體積大小差異,比她剛才踢掉的空罐體面不了多少。

 

  歐辛海因在二樓踱步,她早已熟悉不發出一絲聲音的步伐及呼吸法。

  即將行經轉角,她改變節奏、微妙地停頓半瞬,張著銳利獠牙的血盆大口如她所願地猛然襲來,她側身閃避,好整以暇地將槍口塞進那張殷紅的嘴裡,隨即扣下扳機,用悶住嘶吼的槍聲拒絕這一記不禮貌的吻。

 

  ——承蒙盛情,已婚之身只得允以婉謝,望祈見諒。

  躬身提起並不存在的裙擺,她像隻天鵝一樣抬高頸項,隻字片語也未吐露。

 

 

  特製彈內含的藥液在吸血種血肉淋漓的消化器官裡面爆開,得天獨厚的免疫系統與自癒力崩毀壞滅,只消幾秒鐘的工夫。

 

  俯瞰無法吸氣更遑論呼救的獵物,歐辛海因仍在思索與伴侶和解的蛛絲馬跡。

  她心不在焉地踩踏垂死者的臉頰,不想弄髒鞋子,就側著腳背用鞋底斜斜地把人翻到正面,注視那張因痛楚而扭曲的臉——呼吸及循環系統全數癱瘓讓那顆腦袋箍成一粒成長到極限的茄科果實,膚色漲得青紫,掉出嘴巴的肥大舌頭垂著蟲卵般的唾沫,幾乎翻進顱內的眼珠吊得老高,痙攣的肢體往違背物理學的方向反折,大小便失禁散發異臭不受控地外流……即使如此仍然未能死去,那是當然的,她只喜歡活物,對屍體從來不感興趣。

 

  可是儘管眼前有著這麼璀璨的苦痛,歐辛海因依舊平靜冷淡無半絲情緒。

  她拔出早先劃開對方同夥喉嚨的短刀,往獵物腦後凹陷處插入,從握柄觸及的振動感減弱,索然無味地感受到生命的扼息。

 

  ……無所謂了,那不重要。都不重要。

  無論對什麼人施虐、誰因她承受多麼巨大的恐怖、難以抹滅的傷痕宛若流星拖曳的軌跡,都再也無關緊要。

 

  如同所有河流匯入大海,歐辛海因全部的欲求,都指向唯一的去處。

 

 

 

  她的憤怒——假如是因為自己無法時刻伴在她的身邊而惱火,那該會是多麼甜美的嬌嗔。

 

 

 

 

 

 

05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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